第六十二天下（2月11號，周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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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二天下（2月11號，周二）
文德拉聽說我早上請了半天病假，在Telegram上發消息問我身體感覺怎麽樣。
昨天的酒會過後我對文德拉有很大的改觀。之前我對她的印象停留在，外表漂亮可愛，性格直率開朗。平時同事們誇獎她皮膚清透，妝容靚麗，穿搭時髦，她會開心地大笑起來，說聲謝謝並將自己知道的護膚心得，化妝技巧，購物小店都一一分享出來。
我還覺得她很拜金。是因為，自從有一次，在和我們組吃午飯時，她得知了維克多家裏有鉆石生意後，就總喜歡下午來我們辦公室找維克多聊兩句。
但酒會上，她面對混亂從容不迫，及時出手控制場面，最後安排維克多送我和李曉祺回家。我不認為她當時就發現了萊拉的意圖。她的反應是基於觀察的一種直覺。在她眼裏，也許可以下意識判斷出事故現場割裂的各方，明確哪些人聚在一起是安全的，並能快速做出判斷與安排。
我現在很敬佩她，也很感激她。
“我感覺有些感冒，但不嚴重。別擔心。”
文德拉回覆我，“那就好，好好休息。有件事我覺得不得不說一下。”她又斟酌了許久，補充了一句，“以後在工作場合你盡量不要帶沒有工作關系的人過來。不是盡量，是不要。昨晚的沖突我差不多搞清楚了，你帶來的朋友，和裏努斯是戀人吧，他們最近吵架了，所以才起了沖突。”
這一點我做錯了，已經學到了這一課，不要多管閑事，更不要想在工作場合裏處理私事。帶李曉祺去酒會是我有私心，而這點私心變成了小石子硌得很多人走路不平順，都不舒服。
我向文德拉發消息鄭重道歉，她發過來一個笑中帶淚的表情包，“不用向我道歉，你以後工作的時候記住就行。不過。”
她發過來一張照片，是一張萊拉，李努斯和我站在昨夜風雪中的照片。“因為他倆打架這事，你上熱搜了。”
我打開社交軟件。
熱搜榜首是萊拉今天早上剛剛發的新歌小樣，名叫《無人生還（demo）》，點開播放，純黑色的背景上有白色的字作為簡介，預告這將是下封專輯《塔納托斯情歌》的主打歌。
作為一位擁有千萬粉絲的偶像，她太任性了，誰也想不到，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新專輯，就只是如此樸素的錄制。作為一位音樂人，她太有才華了，沒有任何配樂和視頻，她全程只用煙啞的人聲清唱，正如專輯名一樣，是一個陷入了愛情中的死神的故事，詭異，奇譎，旖旎。
世界毀滅，在相交匯那一刻，沒收時間，也藏不住心動了。
都退縮。都退縮。
勾住魂魄剎那是永恒誰輸誰就負責，
不知所措留在那一刻，
問她是女人是蛇，
無法滿足欲望的溝壑，
撕扯撕扯，
口裏止不住的餓，幾個吻不止渴。
血肉模糊，想問問題多費口舌，看著我哭，直沖進了颶風漩渦。
紮醒我。紮醒我。
望著夜色不敢發出聲只求你收留我，
靠近一點收下了輕哼無非魚死網破，
指尖劃過種下的莓果，
折磨折磨，
脖子上了膛的鎖，糾纏直到擊落。
沒人活，都不必存活。
聽到了嗎，她的天賦，那聲音。神對萊拉的偏愛和饋贈此生無休無止。
她輕而易舉地通過轉音，煙嗓，甚至是破音，表現出死神在遭遇愛人背叛後，瘋癲，絕望且痛苦的掙紮。這首歌一定會火。
我打開評論區，看到這條小樣下的第一條評論，就是文德拉發過來的照片。
因為風雪的虛化，照片裏的萊拉表情沮喪且痛苦，她拽著裏努斯的那只手看上去像是在挽留他。
而背對著鏡頭的我，動作極具破壞性，像是要帶著裏努斯離開一樣。
看不到我的表情，留足了想象的空間。這張照片機位巧妙，應該是取景在昨晚萊拉拉著裏努斯胳膊，我沖上前去護住李曉祺的關口。當時站在我右手邊的李曉祺被刻意裁剪掉了。
拍攝照片的人通過簡單的剪裁和借位，重塑了昨晚發生的故事，讓它看上去像是無人生還這首歌的靈感來源。點開這個名稱是一串亂碼的賬號，果然，賬號裏什麽東西都沒有，是個馬甲號。
而來自這個馬甲號的，一條沒有任何配文的照片評論，已有十四萬點讚。
和加文熱了一些速凍餃子，吃完午飯之後我去公司上班，他去上課。
我和文德拉在公司的廚房碰見。她剛剛沖好咖啡，看見我走進廚房，一臉意料之中與不滿意，她瞄了我一眼，“瑾，你應該請一整天病假的，多休息休息。你知道休假也是有80%的工資的吧，我知道你們項目很緊，但是休息好了工作效率也會更高呀。”
我一邊點頭附和她，一邊泡茶。她在旁邊用小勺子攪拌咖啡，發出當啷當啷響，“話說，那張照片的議論也太離譜了。”
“什麽照片。”
“就是你們三個昨晚在南部劇場外面的照片。”
“哦，都評論了些什麽。”
文德拉掏出手機，她新做的美甲劃過手機屏幕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，“你看這個。”
文德拉點開無人生還小樣，往下劃了劃，在那張圖片評論的下面，有一個評論來自id“萊拉寶貝每一天都要開心”。她點進這一條。
“萊拉寶貝看上去並不開心，有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。”
“聽說萊拉打人了。”
“萊寶並沒有打人，她照片裏看上去心情不好是因為分手了。”
“什麽，分手了，什麽時候的事。”
“不是分手，而是被綠了哦。傳聞有個亞洲女孩趁著萊拉和男友異地，睡了她男友，就分手了。”
“別亂說了，萊拉寶貝是開放式關系，並沒有男友吧。”
“你一看就不是老粉，萊拉寶貝雖然是開放式關系，但是是有男友的哦，不過現在是前男友了。”
有一個id為“萊拉永遠的奴隸”的賬號，繼續問道，“所以照片上的是他們嗎。”
“這就不知道了，我也只是聽說。”
我皺起眉頭，這條議論虛實混雜，半真半假。文德拉作出一個很不可思議的表情，“對吧，很離譜吧。明明是裏努斯在打架，怎麽就扯到了萊拉頭上，真是人紅是非多。”
我點點頭心不在焉地聽著，總覺得事情不對頭。
下午兩個會議連在一起開，結束的時候，我有些偏頭痛。等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，文德拉匆匆跑過來，“瑾，你看最新的熱搜了嗎。”
這是我頭一次見文德拉挑眉頭，她的頭發都有些散亂了。她看了一圈四周，然後把我拉到角落的沙發裏，把手機打開遞給我。“你快看這個。”
還是那條無人生還的小樣的評論區，點讚第一名的已經不是那張照片了。那張照片的點讚變成了第三名。
第二名是來自id為“萊拉永遠的奴隸”的問題，“所以照片上的是他們嗎。”六十萬點讚。
萊拉在評論區回覆了一條，“不是他。”一百七十三萬點讚。
“她為什麽這麽回覆啊。你看這條回覆下面。”文德拉繼續往屏幕下面劃拉，很多人都在發問號。
更多的人重覆著回覆一句，“不是他，所以照片裏的是她。”“是她。”“去他媽的，這照片裏就是那個亞洲婊子嗎。”“誰可以找到這個婊子的信息。”留言逐漸變得惡毒，富有攻擊性。
看到這些，文德拉停止往下劃。“萊拉為什麽要這麽說啊，她這個回覆很像是在回應第二條評論啊。天吶，她為什麽不回覆不是他們啊。韓瑾，你怎麽這麽冷靜啊。”
我不是冷靜，我完全慌了。所有種種線索表明，萊拉的粉絲要沖著我來了。萊拉塑造分裂，滲透價值，隱形植入和操縱人心的能力我昨夜已經領教，她現在又開始混淆事實。
我自詡很會撒謊，在撒謊的時候，總是真假參半，借靠真的那部分事實來掩過飾非，逃避追問，至今屢試不爽。
可萊拉才是真正的撒謊大師，她只陳述事實，沒有半分虛假。但她的話都極具有引導性，有目的地引導聽眾觀眾進行想象。所有人可以在自己的想象中盡情發揮，這部分想象可以變得無憑無據。就如同這些無稽談論，全部都是她塑造出來的，而不是出自她口，令人完全抓不到把柄。
所有的人言都為她所用。
她只說一句，但她的謊言變成千千萬萬句，都由其他人說出口，並深植在其他人的腦袋裏。
“要不要我去評論，說並不是這樣啊。可是，我要是評論了，不就也暴露了你的身份了，這要是有極端的粉絲不信我說的怎麽辦啊。”作為市場公關部的高材生，文德拉對言辭的嗅覺敏銳度很高，她在一旁有些焦急。
“是非曲折，現在肯定是說不清楚。萊拉，唉。”我嘆了嘆氣。
我低頭在手機上刷新了一下熱搜榜單，因為萊拉的回覆，事態急轉直下，各種解讀空穴來風，甚囂塵上。熱搜的詞條已經出現了萊拉分手，萊拉被甩，萊拉打人之類的衍生詞條。
她想要所有人的關註，為了做到這點，她將我拉下一灘渾水。她在利用緋聞炒作新歌的宣發嗎，還是說只是覺得這一切無所謂，看我被眾人指責汙蔑很痛快。
“等一下，”文德拉打量了我幾眼，“你不會真的和萊拉前男友在一起吧。”
我抿了抿嘴唇，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解釋。
“天吶，你真的和她前男友在一起。怪不得昨天晚上她聽見你的名字之後，就一直在向我打聽你的事。”我想插話，“我和他之間，不是這個評論裏說的這樣。”
文德拉驚訝地叫了出來，“啊。慢著。”
她雙手食指指向天空，腦子放空了好幾秒鐘，“那她這麽說話就有道理了。”我還是很想把我和加文的事情解釋清楚，“評論裏說我趁著他們異地睡了加文。”
文德拉搖搖頭打斷我，“你在幹什麽，向一個單身的人炫耀自己的性生活嗎。”她笑了笑，很嫵媚，“我明白了，瑾，你真是真人不露相。”
在這樣慌張的氛圍裏，我被文德拉逗笑。她的電話突然響起來，瞄了一眼之後，她警惕地看著我，指了指來電顯示，是萊拉的名字。
“餵，萊拉，你怎麽樣，休息的還好嗎。”文德拉露出一臉震驚並很難搞定的表情，“當然當然，歡迎隨時來我們公司參觀。什麽，你已經在樓下了嗎，那我來接你。”
她掛掉電話，扶在我的肩膀上。“萊拉要來公司？”我向文德拉做確認。文德拉點點頭，“我會帶她在公司轉一圈，你今天身體不舒服，和托比亞斯說一聲早點回家吧。”
“為什麽幫我。”我問她，從大早發信息噓寒問暖，後來分享給我熱搜信息，現在幫我應付萊拉，我和文德拉的交情並不深，不明白為什麽她現在要這樣做。
文德拉瞇瞇眼睛，“我只是，有點八卦，並且”，她站直身體，“在工作上很專業。好了，回頭見了。”
我收拾好東西準備下樓，因為不想遇到萊拉，我選擇走樓梯。
因為在想事情，十一樓的樓梯，我走得很慢。在六樓的轉角，我看到了拿著細煙的她。
她撣了撣手裏的煙頭，“你很好猜，韓瑾小姐。”
她擡起頭看著在樓梯上停滯的我，“我玩得很有趣。”
我又羞又憤，她的話揭穿我的軟弱，讓我看上去像是一個逃兵，我把包扔在地上，“你到底想幹什麽，萊拉。”
她撅了撅嘴巴，抓了抓她的頭發，往後一倒，靠在逃生門上，“不幹什麽，我來看看你。”她簡直是一個狗皮膏藥。
“真是虛偽，你不是說，蜂群不會在意任何一只蜜蜂嗎，那為什麽纏著我不放。我和加文已經在一起了。你也應該向前看了不是嗎。”
她的手，像從頭頂的頭發上被扔下來一樣，失力垂在身邊。“誰說我是為了加文來的，我只是來看看你，什麽也沒做不是嗎。”
“什麽都沒做，那你為什麽故意那樣回覆。”
萊拉笑了笑，扶著把手，一步一步緩慢地朝我走上來。“我，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啊，說自己想說的話而已。”
“你不應該這樣做，這不對。”我脫口而出。
“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而活不是嗎，那為什麽我就不能隨心所欲。你都可以隨心所欲說我做的不對，我也沒有指責你啊。憑什麽，你就覺得我做的不對。那你說說，我哪裏做的不對。”
她說的沒有錯，我的指責都是因為我和她立場不同。
“你聽過我的歌嗎。”“聽過。”
“是嗎，聽過哪些。”“我昨天就說了，我是你的粉絲，你的歌，我都聽過。”
她已經走到了我的下一階臺階上，神情興奮，眼睛裏閃爍著五彩斑斕地光輝，“那就加入我，接受我。”
她的眼睛死死盯著我，像是要把我的生命裏都抽走，她把手掌拍在我的心臟上，砰砰兩聲，像是開了兩槍，
“遵從你的心，接受你自己，別管這個世界上的規則，別被加文的愛囚禁住你。為了更好的水草而離群的馬兒，羽翼豐滿後捕食涉禽的獵隼，廝殺爭鬥的獅子和狼，這才是自然界的道理。對立，鬥爭，自利，都是天經地義的。
忠誠和愛並不是，這都是人性的自欺欺人。我們生來已經有諸多枷鎖，不要再給自己增加更多鐐銬了。
給你自己自由。
你不需要他的忠誠，在他的愛裏，你不會自由的。”
“我自不自由，需不需要忠誠，和你無關。”我把她的手拍開。
她向臺階的一側跨步，“我很壞的。我是一個壞女人。”她自言自語，隨後靠在墻壁上，“韓瑾小姐，你要清楚的是，我不喜歡被拒絕。”
“什麽。”我看著她問。
她並不看我，而是看向這縱深沒有盡頭，旋轉向上的樓梯，說，“因為我不喜歡被拒絕，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些，你絕對不會拒絕的事，一些關於加文的事。”她的眼睛從樓梯的盡頭抽回來，變得空洞而黑暗。“一些，可以讓你們之間變得更有趣的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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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的酒會過後我對文德拉有很大的改觀。之前我對她的印象停留在，外表漂亮可愛，性格直率開朗。平時同事們誇獎她皮膚清透，妝容靚麗，穿搭時髦，她會開心地大笑起來，說聲謝謝並將自己知道的護膚心得，化妝技巧，購物小店都一一分享出來。
我還覺得她很拜金。是因為，自從有一次，在和我們組吃午飯時，她得知了維克多家裏有鉆石生意後，就總喜歡下午來我們辦公室找維克多聊兩句。
但酒會上，她面對混亂從容不迫，及時出手控制場面，最後安排維克多送我和李曉祺回家。我不認為她當時就發現了萊拉的意圖。她的反應是基於觀察的一種直覺。在她眼裏，也許可以下意識判斷出事故現場割裂的各方，明確哪些人聚在一起是安全的，並能快速做出判斷與安排。
我現在很敬佩她，也很感激她。
“我感覺有些感冒，但不嚴重。別擔心。”
文德拉回覆我，“那就好，好好休息。有件事我覺得不得不說一下。”她又斟酌了許久，補充了一句，“以後在工作場合你盡量不要帶沒有工作關系的人過來。不是盡量，是不要。昨晚的沖突我差不多搞清楚了，你帶來的朋友，和裏努斯是戀人吧，他們最近吵架了，所以才起了沖突。”
這一點我做錯了，已經學到了這一課，不要多管閑事，更不要想在工作場合裏處理私事。帶李曉祺去酒會是我有私心，而這點私心變成了小石子硌得很多人走路不平順，都不舒服。
我向文德拉發消息鄭重道歉，她發過來一個笑中帶淚的表情包，“不用向我道歉，你以後工作的時候記住就行。不過。”
她發過來一張照片，是一張萊拉，李努斯和我站在昨夜風雪中的照片。“因為他倆打架這事，你上熱搜了。”
我打開社交軟件。
熱搜榜首是萊拉今天早上剛剛發的新歌小樣，名叫《無人生還（demo）》，點開播放，純黑色的背景上有白色的字作為簡介，預告這將是下封專輯《塔納托斯情歌》的主打歌。
作為一位擁有千萬粉絲的偶像，她太任性了，誰也想不到，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新專輯，就只是如此樸素的錄制。作為一位音樂人，她太有才華了，沒有任何配樂和視頻，她全程只用煙啞的人聲清唱，正如專輯名一樣，是一個陷入了愛情中的死神的故事，詭異，奇譎，旖旎。
世界毀滅，在相交匯那一刻，沒收時間，也藏不住心動了。
都退縮。都退縮。
勾住魂魄剎那是永恒誰輸誰就負責，
不知所措留在那一刻，
問她是女人是蛇，
無法滿足欲望的溝壑，
撕扯撕扯，
口裏止不住的餓，幾個吻不止渴。
血肉模糊，想問問題多費口舌，看著我哭，直沖進了颶風漩渦。
紮醒我。紮醒我。
望著夜色不敢發出聲只求你收留我，
靠近一點收下了輕哼無非魚死網破，
指尖劃過種下的莓果，
折磨折磨，
脖子上了膛的鎖，糾纏直到擊落。
沒人活，都不必存活。
聽到了嗎，她的天賦，那聲音。神對萊拉的偏愛和饋贈此生無休無止。
她輕而易舉地通過轉音，煙嗓，甚至是破音，表現出死神在遭遇愛人背叛後，瘋癲，絕望且痛苦的掙紮。這首歌一定會火。
我打開評論區，看到這條小樣下的第一條評論，就是文德拉發過來的照片。
因為風雪的虛化，照片裏的萊拉表情沮喪且痛苦，她拽著裏努斯的那只手看上去像是在挽留他。
而背對著鏡頭的我，動作極具破壞性，像是要帶著裏努斯離開一樣。
看不到我的表情，留足了想象的空間。這張照片機位巧妙，應該是取景在昨晚萊拉拉著裏努斯胳膊，我沖上前去護住李曉祺的關口。當時站在我右手邊的李曉祺被刻意裁剪掉了。
拍攝照片的人通過簡單的剪裁和借位，重塑了昨晚發生的故事，讓它看上去像是無人生還這首歌的靈感來源。點開這個名稱是一串亂碼的賬號，果然，賬號裏什麽東西都沒有，是個馬甲號。
而來自這個馬甲號的，一條沒有任何配文的照片評論，已有十四萬點讚。
和加文熱了一些速凍餃子，吃完午飯之後我去公司上班，他去上課。
我和文德拉在公司的廚房碰見。她剛剛沖好咖啡，看見我走進廚房，一臉意料之中與不滿意，她瞄了我一眼，“瑾，你應該請一整天病假的，多休息休息。你知道休假也是有80%的工資的吧，我知道你們項目很緊，但是休息好了工作效率也會更高呀。”
我一邊點頭附和她，一邊泡茶。她在旁邊用小勺子攪拌咖啡，發出當啷當啷響，“話說，那張照片的議論也太離譜了。”
“什麽照片。”
“就是你們三個昨晚在南部劇場外面的照片。”
“哦，都評論了些什麽。”
文德拉掏出手機，她新做的美甲劃過手機屏幕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，“你看這個。”
文德拉點開無人生還小樣，往下劃了劃，在那張圖片評論的下面，有一個評論來自id“萊拉寶貝每一天都要開心”。她點進這一條。
“萊拉寶貝看上去並不開心，有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。”
“聽說萊拉打人了。”
“萊寶並沒有打人，她照片裏看上去心情不好是因為分手了。”
“什麽，分手了，什麽時候的事。”
“不是分手，而是被綠了哦。傳聞有個亞洲女孩趁著萊拉和男友異地，睡了她男友，就分手了。”
“別亂說了，萊拉寶貝是開放式關系，並沒有男友吧。”
“你一看就不是老粉，萊拉寶貝雖然是開放式關系，但是是有男友的哦，不過現在是前男友了。”
有一個id為“萊拉永遠的奴隸”的賬號，繼續問道，“所以照片上的是他們嗎。”
“這就不知道了，我也只是聽說。”
我皺起眉頭，這條議論虛實混雜，半真半假。文德拉作出一個很不可思議的表情，“對吧，很離譜吧。明明是裏努斯在打架，怎麽就扯到了萊拉頭上，真是人紅是非多。”
我點點頭心不在焉地聽著，總覺得事情不對頭。
下午兩個會議連在一起開，結束的時候，我有些偏頭痛。等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，文德拉匆匆跑過來，“瑾，你看最新的熱搜了嗎。”
這是我頭一次見文德拉挑眉頭，她的頭發都有些散亂了。她看了一圈四周，然後把我拉到角落的沙發裏，把手機打開遞給我。“你快看這個。”
還是那條無人生還的小樣的評論區，點讚第一名的已經不是那張照片了。那張照片的點讚變成了第三名。
第二名是來自id為“萊拉永遠的奴隸”的問題，“所以照片上的是他們嗎。”六十萬點讚。
萊拉在評論區回覆了一條，“不是他。”一百七十三萬點讚。
“她為什麽這麽回覆啊。你看這條回覆下面。”文德拉繼續往屏幕下面劃拉，很多人都在發問號。
更多的人重覆著回覆一句，“不是他，所以照片裏的是她。”“是她。”“去他媽的，這照片裏就是那個亞洲婊子嗎。”“誰可以找到這個婊子的信息。”留言逐漸變得惡毒，富有攻擊性。
看到這些，文德拉停止往下劃。“萊拉為什麽要這麽說啊，她這個回覆很像是在回應第二條評論啊。天吶，她為什麽不回覆不是他們啊。韓瑾，你怎麽這麽冷靜啊。”
我不是冷靜，我完全慌了。所有種種線索表明，萊拉的粉絲要沖著我來了。萊拉塑造分裂，滲透價值，隱形植入和操縱人心的能力我昨夜已經領教，她現在又開始混淆事實。
我自詡很會撒謊，在撒謊的時候，總是真假參半，借靠真的那部分事實來掩過飾非，逃避追問，至今屢試不爽。
可萊拉才是真正的撒謊大師，她只陳述事實，沒有半分虛假。但她的話都極具有引導性，有目的地引導聽眾觀眾進行想象。所有人可以在自己的想象中盡情發揮，這部分想象可以變得無憑無據。就如同這些無稽談論，全部都是她塑造出來的，而不是出自她口，令人完全抓不到把柄。
所有的人言都為她所用。
她只說一句，但她的謊言變成千千萬萬句，都由其他人說出口，並深植在其他人的腦袋裏。
“要不要我去評論，說並不是這樣啊。可是，我要是評論了，不就也暴露了你的身份了，這要是有極端的粉絲不信我說的怎麽辦啊。”作為市場公關部的高材生，文德拉對言辭的嗅覺敏銳度很高，她在一旁有些焦急。
“是非曲折，現在肯定是說不清楚。萊拉，唉。”我嘆了嘆氣。
我低頭在手機上刷新了一下熱搜榜單，因為萊拉的回覆，事態急轉直下，各種解讀空穴來風，甚囂塵上。熱搜的詞條已經出現了萊拉分手，萊拉被甩，萊拉打人之類的衍生詞條。
她想要所有人的關註，為了做到這點，她將我拉下一灘渾水。她在利用緋聞炒作新歌的宣發嗎，還是說只是覺得這一切無所謂，看我被眾人指責汙蔑很痛快。
“等一下，”文德拉打量了我幾眼，“你不會真的和萊拉前男友在一起吧。”
我抿了抿嘴唇，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解釋。
“天吶，你真的和她前男友在一起。怪不得昨天晚上她聽見你的名字之後，就一直在向我打聽你的事。”我想插話，“我和他之間，不是這個評論裏說的這樣。”
文德拉驚訝地叫了出來，“啊。慢著。”
她雙手食指指向天空，腦子放空了好幾秒鐘，“那她這麽說話就有道理了。”我還是很想把我和加文的事情解釋清楚，“評論裏說我趁著他們異地睡了加文。”
文德拉搖搖頭打斷我，“你在幹什麽，向一個單身的人炫耀自己的性生活嗎。”她笑了笑，很嫵媚，“我明白了，瑾，你真是真人不露相。”
在這樣慌張的氛圍裏，我被文德拉逗笑。她的電話突然響起來，瞄了一眼之後，她警惕地看著我，指了指來電顯示，是萊拉的名字。
“餵，萊拉，你怎麽樣，休息的還好嗎。”文德拉露出一臉震驚並很難搞定的表情，“當然當然，歡迎隨時來我們公司參觀。什麽，你已經在樓下了嗎，那我來接你。”
她掛掉電話，扶在我的肩膀上。“萊拉要來公司？”我向文德拉做確認。文德拉點點頭，“我會帶她在公司轉一圈，你今天身體不舒服，和托比亞斯說一聲早點回家吧。”
“為什麽幫我。”我問她，從大早發信息噓寒問暖，後來分享給我熱搜信息，現在幫我應付萊拉，我和文德拉的交情並不深，不明白為什麽她現在要這樣做。
文德拉瞇瞇眼睛，“我只是，有點八卦，並且”，她站直身體，“在工作上很專業。好了，回頭見了。”
我收拾好東西準備下樓，因為不想遇到萊拉，我選擇走樓梯。
因為在想事情，十一樓的樓梯，我走得很慢。在六樓的轉角，我看到了拿著細煙的她。
她撣了撣手裏的煙頭，“你很好猜，韓瑾小姐。”
她擡起頭看著在樓梯上停滯的我，“我玩得很有趣。”
我又羞又憤，她的話揭穿我的軟弱，讓我看上去像是一個逃兵，我把包扔在地上，“你到底想幹什麽，萊拉。”
她撅了撅嘴巴，抓了抓她的頭發，往後一倒，靠在逃生門上，“不幹什麽，我來看看你。”她簡直是一個狗皮膏藥。
“真是虛偽，你不是說，蜂群不會在意任何一只蜜蜂嗎，那為什麽纏著我不放。我和加文已經在一起了。你也應該向前看了不是嗎。”
她的手，像從頭頂的頭發上被扔下來一樣，失力垂在身邊。“誰說我是為了加文來的，我只是來看看你，什麽也沒做不是嗎。”
“什麽都沒做，那你為什麽故意那樣回覆。”
萊拉笑了笑，扶著把手，一步一步緩慢地朝我走上來。“我，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啊，說自己想說的話而已。”
“你不應該這樣做，這不對。”我脫口而出。
“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而活不是嗎，那為什麽我就不能隨心所欲。你都可以隨心所欲說我做的不對，我也沒有指責你啊。憑什麽，你就覺得我做的不對。那你說說，我哪裏做的不對。”
她說的沒有錯，我的指責都是因為我和她立場不同。
“你聽過我的歌嗎。”“聽過。”
“是嗎，聽過哪些。”“我昨天就說了，我是你的粉絲，你的歌，我都聽過。”
她已經走到了我的下一階臺階上，神情興奮，眼睛裏閃爍著五彩斑斕地光輝，“那就加入我，接受我。”
她的眼睛死死盯著我，像是要把我的生命裏都抽走，她把手掌拍在我的心臟上，砰砰兩聲，像是開了兩槍，
“遵從你的心，接受你自己，別管這個世界上的規則，別被加文的愛囚禁住你。為了更好的水草而離群的馬兒，羽翼豐滿後捕食涉禽的獵隼，廝殺爭鬥的獅子和狼，這才是自然界的道理。對立，鬥爭，自利，都是天經地義的。
忠誠和愛並不是，這都是人性的自欺欺人。我們生來已經有諸多枷鎖，不要再給自己增加更多鐐銬了。
給你自己自由。
你不需要他的忠誠，在他的愛裏，你不會自由的。”
“我自不自由，需不需要忠誠，和你無關。”我把她的手拍開。
她向臺階的一側跨步，“我很壞的。我是一個壞女人。”她自言自語，隨後靠在墻壁上，“韓瑾小姐，你要清楚的是，我不喜歡被拒絕。”
“什麽。”我看著她問。
她並不看我，而是看向這縱深沒有盡頭，旋轉向上的樓梯，說，“因為我不喜歡被拒絕，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些，你絕對不會拒絕的事，一些關於加文的事。”她的眼睛從樓梯的盡頭抽回來，變得空洞而黑暗。“一些，可以讓你們之間變得更有趣的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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